七十八 阮女士的越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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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愈这个女人,就和程虎跃一样,是我的心头钉。

    —*—

    米兰大教堂外。

    白鸽一阵又一阵的跃起,一个中年女子的干练背影在阳光下大步向前走着,“嗑噔”“嗑噔”高帮黑靴在石板上踩踏,人群中,有些长胡子的意大利老男人,盯着女子的脸,开始窃窃讨论。一般的游客可不会这么大煞风景的赶路,在这女子身边的游人如织,大家都站在教堂外傻笑着合影。

    女子走进巷子里,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给擦鞋的老鞋匠黑乎乎的铁盒里扔了一欧元,她没有说话,把黑靴放在指定的位置,老鞋匠弯下腰,开始认真的才是皮鞋。她手里摆弄着还没拆下标签的新买小包,先是看着远处那些游人,后又盯着认真的老鞋匠看了一会儿。

    “生意怎么样?”黑靴经过老鞋匠这么一擦,立马就变得乌亮,左脚擦完之后,又换右脚,女子开口问。

    “还行。”老鞋匠说得是一口变调的中文,他抬起头,说:“夫人您好久没来擦鞋了?我记得上次是三十年前。”

    “您记性可真好。”阮香玉撇撇嘴,她确实很久没有来米兰了。路过这里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往巷子这头走,没想到,这个老鞋匠还在,那摊位的样子,还是同昨天一样。

    “夫人一个人来米兰?”老鞋匠擦得越发用心,他笑着问。

    “不,和我丈夫一起来的。我们从澳洲过来,散散心。”阮香玉本想抽烟,但看到一群排队参观大教堂的小学生时,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看向这些孩子天真的小脸,想到了家中那三个早就视她如无物的孩子,冷冷的转开视线,她化了浓妆,用来遮掩这段时间的疲惫不堪。

    “您不开心?”老鞋匠试探的问。

    “哦,不,我很好。就是我的二儿子还没有结婚,还没有自己的小孩,我有点为他担心。”

    “那得等他找到心爱的姑娘啊。”

    “他心爱的姑娘……哼恩。”右边的鞋面也擦好了,阮香玉左右看了看,说:“你这手艺还是和从前一样。”

    “谢谢。”老鞋匠弓着腰站起来,说:“夫人慢走。”

    阮香玉站起来,盯着老鞋匠的一个敞开的大木盒,她意外的看到了一根熟悉的纯金项链。“这里面是放什么的?”

    “夫人,这是我用来放所有旅客给我的礼物。”老鞋匠如数家珍的开始介绍每件礼物的来历,阮香玉的眼睛紧紧盯着那根纯金项链,她颤抖的从一堆袖口别针花饰中讲将它拿了出来,果然……她打开项链下面的那个小四方锁。

    “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它开始响起这样的一段老上海音乐,而锁内,放着的是程虎跃和她的合影小照片。

    “啪”她嫌脏似的把这根项链扔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声难听的“刺啦”声,那四方锁在地面上滚了几下,仍在唱着“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这声音在阮香玉听来,如同最恶毒的魔咒,她捂住耳朵,指着老鞋匠说:“关上它,关上它!”

    “是的,夫人。我从来不知道,这个小锁是能打开的,您运气真好。”老鞋匠小心的拾起这个纯金项链,看起来还真是挺值钱的呢,他在手里掂量了几下。

    “我给你钱,把这个给我。”阮香玉哆哆嗦嗦的从皮夹里套出一沓欧元,那些大面额欧元就这么滚入风中,窝在小巷深处的沿途的流浪汉纷纷过来哄抢,老鞋匠跑过去驱赶他们。阮香玉瞪大眼睛,眼角的皱纹全部聚拢,她眸中的愤恨,引得她开始颤抖。她“哗啦”一声拿起金链,大步走出了巷子。

    沿河的小酒馆传来了幽怨的大提琴,阮香玉一直向前走,双腿不停的前跨,她握着那个金链,朝着和下塌酒店反方向的街道走去,不少人都纷纷看向这个一脸生冷的中国女人。

    大提琴的声音在她脑袋里嗡嗡作响,她想起了程虎跃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她想起了二人在商场上不让半分的争斗,那些早就被深埋在地下的回忆,都一点一点的从心底的沙漏下滑。走了没多远,阮香玉觉得双腿就跟灌铅了一样,她喘了一口气,死死握着金链,坐在沿河的长椅上。

    河水脉脉的流动,沿岸的建筑,在涟漪纷纷的水面上看起来,就如同一根根解不开的㊣(4)丝线,微风吹过,这些丝线就全部缠在一起,永远无法光明磊落的根根分离。

    她盯着水面看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那根金链。

    “哗啦”她把金链放在长椅上,侧过头盯着闪耀着暖黄色光芒的小四方锁,久久的,没有动。又从远处传来了大提琴的声音,她捂住耳朵,状似痛哭的低下头。

    当夜幕完全笼罩整个米兰时,她浑身都被冻僵了,机械的站起来,拿起那条冰冷的金链,在犹豫了十分钟后,轻轻吻了一下链子,然后走到河边,把金链扔进了万线纠葛的河水中。在没有月光的夜晚下看河水,那河水仿佛是纯黑的,望不到底部的活鱼。

    程九柏做好了腊八粥,坐在酒店的客厅里,再次看了一眼时钟,“我回来了。”阮香玉手里抱着一袋纸盒子面包,脸上全是笑意,说:“我在街上逛了很久,遇到了以前的老朋友,就多聊了一会儿。”

    “老婆,最起码你要开机啊。”程九柏晃晃手机,老两口难得来米兰,他解下围裙,说:“坐下吃吧,我热了两次,口感可能不太好。”

    “我先打个电话给韦静,老曾这次举行假面舞会,我看呐,这孩子和阿远的婚事,就不能再拖了。”

    “香玉,阿远的婚事,你得小心的操办,我怕这孩子,心里头不舒服。”程九柏点点头,不再说话。

    韦静接到阮香玉的电话时受宠若惊,寒暄几句之后,她才明白了阮香玉的意思。两人通话仅仅半小时,阮香玉挂断之后,韦静无奈的看着镜子的自己,点头道:“是的,韦静你老了,赶快找人嫁了吧!”她抹完颈霜之后,躺在床上,又欣喜又无奈的说:“阿远,我看你注定被包办婚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