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伎俩

容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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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皇帝回宫那日,京城是个好天气,京城里可没有江南的柔软轻风,北方的风干燥而热烈,迎面吹来叫人略有些不适应,却又是记忆里熟悉的感觉。日头有些大,正午的阳光晒得人起了层薄汗,也难怪,这是要入夏了。

    宫门口一行人早就候在那儿了,恭亲王打头,澜春长公主在他旁边左顾右盼,一干妃嫔都在皇后身后眼巴巴望着。

    皇帝这可都下江南一个多月了呢,总算回来了。

    昭阳远远地就不再伴君左右了,瞧见恭亲王朝皇帝迎了上来,她悄悄地退到了人群后头,跟着宫女太监们站一堆。德安回头对她横眉竖眼地指指点点的,她权当没看见。

    小春子挤过来传话:“姐姐这又是何苦呢?主子回宫,这趟南行怎么着也要论功行赏,咱们这些随行的奴才虽说没什么大功劳,但把主子伺候好了也算是功德圆满。您这什么都还没捞着呢,怎么就走了?干爹照顾着您,让您别急着走呐。”

    昭阳瞧见远处的皇帝朝着恭亲王拍了拍肩,又与澜春长公主说上了话,皇后面容沉静地站在一旁,身后的那些个妃嫔们倒是眼巴巴望着他,恨不能挨个问候一下。那些女子都是极漂亮的美人,穿得花枝招展,头上簪金戴银,明晃晃地站在那儿叫人眼花缭乱。

    她笑着对小春子摇摇头:“成啦,我这趟也不是什么都没捞着。”她伸出胳膊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两只白玉镯子在太阳底下晶莹剔透的,好不漂亮,“你瞧,这可不是最好的宝贝?”

    心下还有一句没说出口,她还得了皇帝的一片真心呢,只是不敢要罢了。

    皇帝也是做大事的人,哪怕走在前头很快察觉到身后的那个人不见了,也只是回头略看了眼,发现她缩在人群里头,也就没有下文了。他领着众人往宫里走,恭亲王在身侧汇报着这些日子宫中的大小事务,皇后由始至终没开口,倒是澜春长公主不时插嘴:“二哥,江南的姑娘漂亮吗?吴侬软语到底是什么个滋味呐?您去秦淮河上看了画船听了小曲没?这趟南下可有给我带礼物?”

    皇帝没绷住,瞥她一眼,笑了:“你若是当了皇帝,还不得是个昏庸无道、夜夜笙歌的昏君?”

    澜春理直气壮:“这不有您呢嘛!您在这儿绷着脸当明君,还不许我贪图享乐了?何况我又不是男儿,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有您在前头撑腰,坐看江山,打理天下,谁还会顾及我在后头摇旌呐喊还是坐享其成呐?”

    恭亲王与皇帝一同笑起来,就连皇后也忍不住弯起嘴角,更别提她身后那一群莺莺燕燕了。

    大老远的,昭阳听见人群里欢声笑语不断,忍不住抬头瞧了眼。她看见皇后站在皇帝身侧,微微笑着的样子像是牡丹花一样贵气美丽,他们可真配呐。日透明晃晃的,照着那群金贵的主子,她看得眼眶发酸,心头木木的。

    ***

    昭阳回到司膳司时,众人都在忙碌,一切井然有序,一派宫中制度森严的景象。明珠正在煮汤,流云端着一盆子青菜叶子转过身来,一眼瞧见从大门口踏进来的人,一句“哎哟我的老天”,手中的盆子就这么咕噜噜滚在地上,青菜叶子落了一地。

    “做什么这么笨手笨脚的?”明珠低声呵斥她,“待会儿姑姑瞧见了,一准儿骂得你——”

    话说到一半,她也瞧见那个笑吟吟站在门口的人了,竟然忘了说话,愣了半天,才红着眼圈跑过去,一把抱住昭阳:“我的祖宗喂,你可算是回来了!”

    流云也跑过来拉着昭阳上下瞧:“瘦了?瘦了!”

    第一句是疑问,第二句是自问自答。她伸手去捏昭阳的脸蛋,满脸惆怅:“这婴儿肥哪儿去了?怎么南行一趟,瘦成这个样子?你这脸变得这么小,今后我可就是咱仨里脸最大的了,真是讨厌死了!”

    昭阳哈哈大笑,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一点心酸一下子就被冲淡了。流云是个大活宝,明珠是个小刻板,她们三人自小住在一个屋,哪怕没有情同姐妹,朝夕相处也叫她们的感情变得难以割舍。

    她从荷包里往外掏东西:“这是江南的桃木梳,木质与咱们这儿的不一样,喏,明珠,给您的。还有你的,流云,这是我在集市上看到的铁弹弓,听说打鸟一打一个准儿,你保准喜欢!”

    玉姑姑来了,大老远就嚷嚷着:“怎么回事,一回来就拉着人在那儿唠嗑呢,这活儿还要不要做了?”

    昭阳立马笑了起来,像只小鸟一样扑向了过去:“玉姑姑,我可想死您啦!”

    她抱住了玉姑姑,却被玉姑姑一脸嫌弃地推开:“这才刚回来呢,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怎么就往我身上蹭上了?去去去,回你的屋子去!”

    说是这样说,她仍然没忍住弯起了嘴角,看了眼昭阳,慢慢地叹口气:“这趟吃了不少苦头吧?下巴都尖了,瘦了一圈呢。”

    她让昭阳回小院去,也不急着安排做事,只让小徒弟回去歇一歇。昭阳又搂着她的胳膊撒了会儿娇,这才一溜烟跑回了小院。

    这之后的几日,她很快拾起了旧日的起居习惯,跟着流云和明珠一起早起早睡,白日里在司膳司做事,夜里就躺在床上说悄悄话。她把江南的很多事情都讲给她们听,那边的山水,那边的饮食,那边的美人公子,那边的一切一切。只除了表姐一家子的事,和与皇帝有关的事,她都藏在心里,那些是碰不得的东西,只她一人记着就好。

    偶尔夜深人静时,明珠与流云都睡着了,她侧头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也会有些惆怅。乾清宫离这里很远,远到要绕过一宫又一宫,重重宫闱锁住了她的视线,也不知道那个挑嘴的皇帝此刻在做什么。

    ***

    皇帝这几日有点忙,恭亲王虽然能帮他处理些政务,可到底还有些事需要他来下决策,这一回宫,简直没日没夜地在折子与听政中徘徊。就连用膳时,也在与军机大臣们议事,那大殿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他草草吃了几口,也就不想再吃了,又很快加入争论之中。

    江南的盐务那边,还要继续处理官员调任的事宜,大兴近来的财局政况都需再作调整。他好容易在深更半夜闲下来了,站在窗边就想起那丫头,不知道她此刻又在做什么,得到了自由是不是很快乐,被人管束着的滋味又会不会很难过。

    他日也想,夜也想,好几回对着司帐女官自然而然地叫出了昭阳的名字,那司帐叫做朝露,闻言一愣:“主子,您南下一趟,把奴婢的名字都忘啦?奴婢叫朝露,不叫昭阳。”

    皇帝闻言一顿,心里有些烦躁。

    什么朝露,听着就没有昭阳顺耳。可他已经有个昭阳了,难不成还能给人改名字,也叫昭阳?那可不成,重名事小,他才不愿这世上随随便便来个人都能叫做昭阳呢!

    说起来,宫女起了个昭阳的名,这还真是有些不合规矩。他这时候才开始纳闷,怎的那些个宫中管规矩的,也没对这名儿有什么异议?可他瞧着这名儿很衬她,一听就叫人想到些风光霁月、干净美好的事儿。

    她可不就是他心头的小太阳?

    敬事房的人在他回宫第三日就来过了,捧着木托里的一堆绿头牌,恭恭敬敬地候在那里,请他选个人侍寝。他后宫人少,子嗣单薄,那宦官还提醒他:“前些日子皇上南下了,太后娘娘还发话呢,说今年合该选秀了,到时候皇上不拘挑些个名门闺秀充盈后宫,也好让您子嗣绵延,千秋万代。”

    还子嗣绵延,千秋万代呢,当他是老妖怪不成?

    皇帝看着那堆牌子就头大,明知道眼下连个正儿八经的皇子都没有,正该合计合计这事儿。可他心里有人了,揣着她再去找别人凑合,这可不成样子。她就是不计较,他自己也觉得心头别扭,更何况除了她,眼下他谁也不想要。

    他挥挥手,有些不耐烦:“下去吧,朕才刚回宫,这些日子这么忙,哪有心思顾这些个!”

    那敬事房的又瞧瞧一旁的大总管,德安赶紧朝他怒下巴,示意他这就走吧,皇帝没那心思,总不能硬赶着鸭子上架呀!

    呸呸呸,他这什么脑子呢,居然骂皇上是鸭子!德安在心里狠狠打了自己几个耳巴子。

    敬事房那边的人可不好过了,佟贵妃那边可逼得紧呐。前阵子舒嫔没了,大公主也没了母亲,眼下后宫里只有皇后还有个大皇子,她可想赶着这节骨眼上再向皇帝讨个恩宠呢,最好一举得子,叫她在后宫的地位更加稳固,再说了,皇帝和皇后可不亲,她这贵妃也想好好努努力,再往上走走。

    她当然是不敢来逼皇帝的,就整日催人去敬事房耳提面命的,说什么皇帝子嗣单薄啦,都是敬事房办事不利啦,总之是烦的人没处躲!偏她要只是个后宫主子就算了,后台可硬着呢,她的亲哥哥可就是当今户部尚书,在朝廷里都挺得直腰杆子。敬事房的人可对这位有些嚣张的主儿有几分敬畏,她老来催,他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事不成左右就是被骂一顿,但样子总还是得做做。

    敬事房的就只能天天来,天天被皇帝挥手赶走,最后佟贵妃实在没辙了,居然让太医院的太医来了。那太医是来请平安脉的,请脉的时候试探着问了句:“皇上,微臣听说您这些日子不思后宫之事,是否南下一趟,身子不太妥帖?要不,臣给您开剂补药,调剂调剂?”

    皇帝一听,脸色都变了,拂袖而起,冷道:“你什么意思?补药?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成,要你自作主张朕开那劳什子的补药?”

    那太医一见龙颜大怒,赶紧跪在地上认错:“皇上息怒,微臣知罪,实在是皇上回宫都七八日了,后宫妃嫔一个都不见。微臣只是担心您这样会对身子不好,毕竟人体有个稳态,这方面的事儿总是憋着,对自个儿也不好……”

    皇帝眼神一眯:“是你担心,还是别的人担心?”

    太医不吭声了。

    皇帝不耐烦地让他滚蛋,看着窗外心头真是难受得紧。他真是吃饱了撑的要跟自己过不去,那丫头压根儿没把他放心上,他却为她在这儿守身如玉。

    气急了,他也幼稚起来,一心想着怎么弄得法子让她也不好受,尝尝他这滋味。计上心头,他忽然把德安叫过来:“去,就说朕这几日茶饭不思,想来是胃口不大好,让司膳司的人想个法子调理调理。”

    可这想个法子,是什么法子?皇命传下去了,司膳司的人变着法子给他做各式各样的菜,他就是吃不下去。整个尚食局的人都战战兢兢的,拿着这事儿不知如何是好。她们也算是费尽心思做些稀奇菜色了,可皇帝就是不爱吃,每日让大总管来司膳司大门口呵斥一顿,吓得一干子人杵在那儿面面相觑,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这算什么呐?

    第四日,德安又来了,瞧见昭阳,一把将她拎到边儿上,压低了嗓音说:“姑娘哟,您可可怜可怜咱家吧!一把年纪了,被主子爷这么折腾,成日正事儿不做,见天地往这儿跑。”

    昭阳讷讷地说:“主子胃口不好,您找我有什么用呐!可有找太医瞧瞧?是不是刚从江南回来,舟车劳顿的,害了病?”

    德安瞥她一眼:“别人不知道,难道您也不知道?您这可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主子这哪里是胃口不好、身子有病?分明是心病!您要是怜惜大家每日这么心惊胆战的,就赶紧想想法子,跟咱家回去复个命,咱家交差了,您也不必再这司膳司里跟着众人一起绷着根筋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昭阳臊得头都抬不起来了。敢情她这是红颜祸水呢,一个人害得整个司膳司都跟着她一块儿挨骂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