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死についての質問

宝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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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的课后题)

    会客厅内,气氛凝重。

    客观而言,应该是马斯坦上将单方面的凝重。

    “你很聪明。”马斯坦上将面对西索时,和面对必莉卡时完全不同,没什么笑意,情绪冷静且镇定:“的确,必莉卡的天赋不应该被埋没,军部也不愿意放过像她一样的人才。在城镇中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即使是我,也会被惊扰。不过,你的计划中估错了两点。”

    他半抬起握拳的右手,依次展开拇指和食指:“第一,必莉卡的身份敏感,不宜过多暴露;第二,参加搜查的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他皱着眉头,不认同地盯着西索的双眼:“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必莉卡因此受伤怎么办?”

    “呵呵呵……❤”西索单手扶额,肩膀不停耸动,笑得停都停不下。

    “我只是想和你战斗而已啊,焰之炼金术师。★”他一只胳膊搭在沙发椅背上,摊手笑:“谁让你平日躲在司令部,进出又有警卫跟着呢。◆”

    “你……说什么?!”马斯坦上将腾地一下站起来:“所以,你以获取考试资格为诱饵哄骗必莉卡,其实是为了利用她引我出来,并牵制住其他士兵吗?”

    西索没有半分遮掩的念头,他微微挑眉,努了努嘴,一脸理所应当:“反复无常、爱骗人是变化系共有的性格特征嘛。❤”

    ***

    西索进去之后,必莉卡拒绝了布鲁修上士带路去休斯夫人家的提议,就坐在另一间房里等。

    毕竟同行了一段时间,她想着,无论如何,都应当跟西索说一声的。

    桌上有堆叠到几十厘米高的纸牌塔,旁边还有半副没用上的纸牌。必莉卡没有事做,干脆跪坐在桌旁,在此基础上小心翼翼地往上叠加,叠到齐眉高时,忽然听到枪响。

    她手一抖,整座纸牌塔一下子全塌了。

    周围的士兵比她反应快,必莉卡扭开房门,探出一个小脑袋,看到几队士兵小跑着从走廊两端涌进来,这种时候,脚步声居然还很整齐。

    其他人端平步-枪,对准马斯坦上将的办公室,打头的一个一脚踹开房门。隔着距离远,也听不清里面吩咐了什么,但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因为持枪的士兵们动作整齐划一地收起了枪,敬了个军礼后,重新列队离开了。

    时近傍晚,屋里的光线暗下来后,布鲁修上士再次来请必莉卡跟他离开。

    他是个很普通的金发青年,个子不高,对必莉卡说话时带着一丝莫名的恭敬:“已经到晚餐时间了,上将和西索先生似乎还没有谈完,我先带您去休斯夫人家用晚餐,好吗?如果您不放心,可以给西索先生留个口信,接待处的同事会帮忙转达的。”

    “好吧。”必莉卡已经重新堆起一座纸牌塔,但没有西索叠得那样高。她把没用到的纸牌收一收,叠成一摞放在桌上,拿起扫帚跟在布鲁修上士身后离开,路过马斯坦上将的办公室时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暖黄色的灯光透过底下的门缝,投射出一长条亮亮的光带。

    她心里其实有些奇怪,西索和上将之间,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谈三个多小时的呢?

    ***

    休斯夫人的家在市中心,离司令部很近。

    开车去的路上,布鲁修上士笑着向必莉卡介绍这家人的基本情况:“休斯夫人是最近才搬到东城的,家里只有夫人和艾莉希娅小姐,艾莉希娅小姐今年只有五岁,生日好像就在这几天……”布鲁修上士说着说着,忽然顿住,僵了半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必莉卡歪头看他:“怎么了?”

    布鲁修上士深吸了一口气,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夜景,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位曾经的长官……其实,也不是我的直属上司,但是个公认的好男人。”隔了一会儿,不见必莉卡继续问下去,布鲁修上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主动问:“您不好奇吗?为什么休斯夫人家没有男主人。”

    “去世或者分居呗。”必莉卡给趴在她膝盖上的奈奈挠下巴,头也没抬,不怎么在意地回答:“没有男主人,很奇怪吗?”爱姆婶婶也是一个人带着安娜和贝蒂生活啊。

    “啊……不,那倒也没有……”布鲁修上士笑笑,专心开车,必莉卡反而顺着他最初的预期问下去,声音轻轻的:“所以,那家的男主人,去世了吗?”

    布鲁修上士握紧方向盘,“嗯”了一声:“因公殉职,是个英雄。”

    必莉卡没有立刻接话,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奈奈背上的毛,过了很久,才自言自语似的嘟囔:“炼成阵的基础,是圆的力量;炼金术的基本法则,是等价交换。这个世界也遵循法则而流动,如同一个巨大的圆形循环往复,就像每天都有人出生,也有人死亡。可是……我真讨厌死亡。”

    布鲁修上士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车内就此沉默下来,汽车又转过两个弯,布鲁修上士踩下刹车,汽车停在一幢七层高的公寓前,公寓外墙刷成粉红色,配上路灯的光晕,让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必莉卡吞了一口口水,想到了煎蛋和烤香肠。

    顺着楼梯上到三楼,布鲁修上士走到门口敲门。

    公寓的隔音不好,门还没开就听见里头有蹬蹬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吱呀一声门响,开门的是个胖乎乎的小丫头,踮着脚才够到门把手,她两手上举,吊在把手上跟着门荡出来,头上顶着两个羊角辫,小圆脸特别讨喜。

    也不知道是认识布鲁修上士还是认识军部这身制服,见人就笑:“大哥哥好!”

    布鲁修上士弯下腰朝她摆摆手:“呵呵,你好,小艾莉希娅,妈妈呢?”

    “妈妈!妈妈!”艾莉希娅松开一只手朝后招手,上下挥动的肉乎乎的胳膊像小鸭子的翅膀。

    “啊啦,布鲁修,你们来了啊,快进来。”休斯夫人边说边迎出来,她穿鹅黄色的半袖薄针织上衣和蓝灰色的及膝包臀裙,短发,笑意盈盈,看上去十分温柔。

    “你就是必莉卡吧?马斯坦在电话里跟我说过了哦,备考期间安心住在我家就好,来,进来吧。”休斯夫人揽着必莉卡的肩将她往屋里带,布鲁修上士向她敬了一礼,说:“那么,我这就告辞了。”

    “不吃点东西再走吗?”

    布鲁修上士笑笑,说:“今天就算了,我还需要回去向马斯坦上将汇报工作。”

    “这样啊,在军部真是辛苦呢,稍等一下哦。”休斯夫人转身进屋,很快拿着一个热乎乎的纸袋出来,交给布鲁修上士:“里面是刚烤好的面包,加班的时候拿出来跟大家分着吃吧。”

    “谢谢您!夫人!”布鲁修上士再次对休斯夫人敬了一礼,又冲必莉卡点点头,转身下楼。

    带着轻微回声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下方,必莉卡目送布鲁修上士离开,手指突然被一只软软的小手牵住,低头一看,是小小的艾莉希娅,天真烂漫地仰脸对她笑:“姐姐!”

    ***

    “……和艾莉希娅也相处的很好哦。嗯,不用担心,这孩子相当乖巧呢……”吃过晚饭,休斯夫人在客厅接电话。她握着听筒拉长电话线,微微后仰看向书房。

    房门半掩,必莉卡和艾莉希娅正趴在地毯上嘻嘻哈哈地说话,一模一样的姿势,托着腮,翘着小腿。那只高傲的黑猫面无表情地踩着必莉卡的腰横跨过去,却在踩中艾莉希娅的时候,被猛然回身的艾莉希娅一把搂进怀里使劲蹭,惊得尾巴绷直,喵咪咪直叫。

    休斯夫人笑着收回视线,又和电话那头的马斯坦上将简单说了几句,刚放下听筒,就听见艾莉希娅兴奋到极点的笑声和尖叫声。

    “会影响到邻居的哦。”休斯夫人赶紧跑进书房,原来必莉卡正带着艾莉希娅骑着扫帚慢慢地绕着房间飞行。

    “我会飞了哦!妈妈,你看到了吗?艾莉希娅在天上飞呢!”艾莉希娅的小身子扭来扭去,必莉卡操纵着扫帚缓缓降落下来,没玩够的艾莉希娅还抱着扫帚杆不肯动。

    “这是……”休斯夫人第一次见到有人竟能凭一根扫帚漂浮在半空中,还有点懵,必莉卡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点小自豪,指着自己的鼻尖说:“因为我是魔女的孩子啦。”

    好在休斯夫人接受得很快,望着必莉卡温柔地笑起来:“原来如此,必莉卡的妈妈很厉害呢。”

    艾莉希娅在旁边折腾了好一阵,像是终于意识到没有必莉卡的情况下,这根神奇的扫帚和她家卫生间里的拖把没有什么不同,撒开手,改抱着必莉卡的大腿撒娇:“姐姐,姐姐,艾莉希娅还要飞飞!”

    必莉卡笑嘻嘻地弯腰把她抱起来:“好呀!我们去外面飞好不好?今晚的月色不错呢,风也很合适。”

    艾莉希娅立刻挥舞着小拳头应和:“噢噢噢!外面飞!”

    “不行哦。”见必莉卡当真抱着艾莉希娅打算去开窗户,休斯夫人连忙拦下她:“女孩子怎么可以晚上出去乱晃呢。”

    “欸,不可以吗?”艾莉希娅沉甸甸的,必莉卡抱了一会儿就手酸到不行,放下她,疑惑地问休斯夫人:“为什么呢?”

    “当然不可以啊,晚上很危险的。”休斯夫人努力打消她的念头:“尤其是女孩子,日落之后最好就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停留了。”

    “哦……”无论是小时候在真新镇,还是遇到休斯夫人之前,必莉卡都没有刻意避忌过晚上这个时间段,也从没听什么人说过类似的话,因此,她想当然地理解为“东城的晚上不安全”,拍拍艾莉希娅的头,说:“那只好等明天咯。”

    ***

    也许因为睡前一直想着带艾莉希娅去外面飞的事,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之前,必莉卡就提前做了个飞行的梦。

    梦见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她浮在半空,身前搂着扎两个羊角辫的小艾莉希娅,但不是骑在扫帚上,而是坐在一个巨大的金属外壳的鸡蛋顶上。

    她想问这是什么啊,但却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动不了,视线微微下移,能看到尖叫着四下逃命的人们,艾莉希娅在她怀里爆发出粗噶刺耳的笑声。

    那不是艾莉希娅,但奇异的,梦中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直到“艾莉希娅”的脖子咔哒咔哒响了一阵,整颗头颅猛地扭转一百八十度,没有眼珠的漆黑眼眶直愣愣地对着她,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齿缝挂着血丝和碎肉,冰冷的金属炮管从喉咙深处缓缓推出……

    必莉卡小腿抽筋似的蹬了两下,一身冷汗地醒来,眼睛发直,呆呆地坐了很久,重重倒回床上,过了一会儿,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头,轻轻抽泣。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个在露天剧场前的草坪上,含着手指好奇地打量她的小姑娘,却原来,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