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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我们在这儿干了八年，凭什么说遣散就遣散！”
“从建厂的第一天起我就在，凭什么说让我走我就走！郭经理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没错！就算天宋水务接了厂子，但天宋水务不一样要人的吗？”
“郭经理，你就帮我们和天宋的人说说呗，我们都是熟练工了，就用我们总比重新招人好吧？”
“就是，咱们厂子归根结底迟早都要被政府收回去，咱们好歹也该算是国企编制，不能说裁员就裁员吧？”
陈光没往里面走到两步，便听里面传来阵阵吵闹。
很显然，这些即将被清算的通山工业园区污水厂员工不甘心就这样被辞退了。
说得好听点，是他们对这厂子有感情。
难听点，就是这些人在一个长达八年都不达标的污水厂里工作这么多年，工作经验或许丰富，但在别人眼里看来，那都是运行不达标的经验。
今天他们被遣散了，将来还想在同样的行业里找到工作，难度不小。
大家都知道天宋的实力，夏老板在的时候处理不达标，但等到换了东家，污水厂彻底改造完成，这厂子死而复生，能够稳定的运行下去，那这通山工业园污水厂的工作，就成了打着灯笼也不换的铁饭碗。
但陈光觉得这些员工恐怕有点想太多了，天宋水务不是小打小闹的小企业，而是一家庞大的横贯全国的水务集团，自身就有一套成熟的用人体系，尤其是中层管理以上的岗位，更不可能继续沿用堪称失败者中的失败者的这些夏光环保的员工。
当然了，作为旁观者的角度，陈光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但至于能不能留下来，那还得看本事。
他正打算快步往里走，却从里面听到一声熟悉的中年男子的浑厚中音。
“安静！大家安静一点！都别激动，你们听我说，关于大家的安置，夏总走之前其实已经问过天宋的人了。天宋那边也有他们的规矩，就算是还用我们，那也得等工业厂先停工了，然后大家再一个个的来返聘。你们现在跟我闹有什么用？”
“郭经理，你就别忽悠我们了。恐怕你自己早就和他们谈好了吧？”
“就是，只顾着自己，太自私了！”
“还有，按照法律法规，咱们就算要遣散，不可能只补这三个月的工资就算了，还得有N+1的遣散费！郭经理你让姓夏的回来给我们个交代！”
嘭！
里面传来一声重重的拍桌子的声音，然后那个郭经理的声音又传来，“你们闹够了没！”
这声咆哮之后，会议室里终于短暂了安静了下来。
陈光没急着进去，他已经知道里面是谁了，倒是有些惊喜，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老熟人。
现在他想看看自己这老熟人打算怎么处理面前的状况。
等了大概十来秒，郭经理才重重叹口气，“唉，夏总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就搞这厂子几乎把他老底都给赔光了，现在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冤大头背锅。人家夏总当初几千万身家全砸这里了，临走时还能想到给咱们留下五十万补发工资，也算仁至义尽了吧？还有，你们还真别说我和天宋有什么勾结，我倒是想，可人家看不上我。等返聘的时候，你们好歹还有点机会留得下来，我郭明百分之百的只能自己卷铺盖走人。”
“也就我才这么好说话，换个不讲道理的来，别说给你们补工资，我自己拿着钱就跑了。还N+1呢？我还一分钱都没呢！咱们夏光环保，看着是转让了，但其实和破产清算也没什么分别。你们懂什么叫破产清算不？就是欠银行的钱都不给，你们的遣散费，省省吧！好了，下面我点到名字的上来拿钱，拿了钱走人，你们要嫌少不拿，那好，我正好揣我自己包里啊！”
给郭明这样一吼，下面果然安分了许多。
“刘韬，补发三个月工资一共九千三，你自己点一点。”
郭明立马就开始数起钱来，掏钱出去的时候，他又叹了口气，“唉，厂子搞成这样，夏总也尽了力，尽人事听天命嘛。小刘你是个好小伙子，是咱们机修班的排头兵，出去之后找个厂子不难的。”
小刘哽咽着说道：“谢谢郭经理。”
“谢我做什么，这钱是接收了咱们厂子的金主给的，要谢，就谢那个冤大头金主吧。”
门外的陈光一手捂住自己心窝，身为冤大头金主本人，感到莫名的忧伤，
“对了郭经理，你说咱们那金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多钱把咱们厂子给买了，结果又一直不来接收，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么多钱打水漂啊？”
郭明：“鬼知道呢，可能人家买了咱们厂子之后也发现回天乏力吧，干脆就眼不见心为净了呗？”
“也可能是他傻？”
“可能吧？”
“也可能都是人家太有钱，不在乎这点点小钱？”
“行了，小刘你领了钱就麻溜的闪开，后面还这么多人排队呢。反正冤大头就是冤大头，哪怕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也就这么一回事。现在他就算是咱们的新老板，也就能当几天而已。下周审查组的人就来，你们倒是走了轻松，我还得和杨工他们几个留下来坚守最后一班岗，估摸着到时候少不得要被人喷个狗血淋头吧。”
“郭经理，我也想走。”
旁边又传来个沙哑深沉的中年男子的嗓音。
“老杨你别闹，你可是咱们的总工，咱们本来就达不了标，你要走了这周又出什么状况可怎么办？”
那老杨叹口气，“还能出什么状况，都已经烂成这样了，我呆不呆在这儿也就这么一回事。早点走我还能早点到五京去找我儿子，让他在物业公司里给我找个小区保安的活计，唉。”
这叫老杨的总工混得也是够惨的，从污水厂总工混到保安，落差相当的大。
不过就他在这行业里的名声，八年都不达标的污水厂总工，说出去也都是个笑话。
“小区保安的活随时都能找，你真别急着这一周，今天我不能给你发钱，下周等审查组走了我再给你。”
“郭经理你别逼我！现在你给不给！”
“不给！”
“姓郭的你拽个屁，才来半年不到就骑我头上充什么大尾巴狼，我早看你不顺眼了，把钱给我！”
“工业厂这么多年事情都搞不好，和你老杨少不了关系，看看你这什么态度！”
“我能什么态度？我没尽力吗？这破厂子就这鸟样，谁来都一样！”
里面的杨工和郭明越闹越厉害，只听嘭的一声，里面顿时人声鼎沸。
“别！老杨你别……”
“把人拉住！都拉住！都别挤！”
“老郭你别和老杨一般见识啊！”
打起来了。
一直在外面偷听情况的陈光赶紧往前一步，轰然把门推开。
他用的力气稍微大了点，会议室大门猛的翻转，重重撞在墙上，砰的一声像打雷。
正厮打在一起的郭明和杨工短暂停顿，同时扭头往陈光这边看来，会议室里另外几十号员工也差不多动作，不知道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是谁。
郭明的眼睛越瞪越大，“陈……陈光！”
对这个学生，他当然记得。
陈光看着头发给抓得乱蓬蓬，脸上还给指甲刮出血印子的郭明，也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郭老师好。”
不错，这个郭明，就是当初陈光对付王仁的时候，在关键时刻站出来配合调查，上庭作证，同时又帮忙联系上冷琴的郭明。
他也是王仁的前任。
嘭！
郭明这一愣神，那头的杨工却先回过神来，一拳头偷袭在郭明脸颊上，把老郭同志打得眼冒金星。
会议室里另外也有人陆陆续续把陈光给认出来，郭明与杨工却依然扭打在一起，一时间分外尴尬，不知道如何是好。
陈光三两步走上前去，一手按在杨工的肩膀上，这位总工顿时身子发软，被陈光单手扣着肩膀提了起来。
郭明倒没趁机还手，而是拘谨的捂着冒血的嘴角站稳身子，分外难堪的看了看陈光，“陈光你怎么来这儿了？”
陈光叹口气，“唉。”
旋即，郭明眼睛越瞪越大，指着陈光，“难不成……你……”
陈光又叹气，指着自己的脸，“没错，我就是你嘴里说的那个肠子都快悔青了的冤大头。”
“嗨！你……你傻啊！”
郭明又是一跺脚，替他的钱心疼。
他其实知道接锅的人名字叫陈光，但他一没看到身份证账号，也只知道这样一个名字，加上他一直对陈光的新闻也有所关注，打心眼的不认为当网红当得风生水起的陈光会闲得没事买下死定了的夏光环保。
打死他也不敢相信两个陈光就是同一个人。
毕竟陈光这小伙子当初在他心里还是多机灵一人，脑子里也没缺根筋。
现在他不信也得信了。
那给陈光捏着的杨工却是眼睛一亮，“陈老板你来了就好，遣散费N+1，你得给吧？不然我们闹到劳动局去啊！”
陈光回头瞪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遣散了？”
“你什么意思？”
杨工挣扎着，陈光随后将他放了。
陈光没理他，而是直接走到会议室讲台上，重重敲了敲桌子，“安静，都给我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