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第209章 普润和尚

三角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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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日子没见到岑少白了。

    这天,张宝儿与华叔来到岑少白的住处,却被告知岑少白去了慈恩寺。

    岑少白与张宝儿相识便是在慈恩寺,岑少白起家的地方也在慈恩寺,想必他是故地重游去了。

    “走,我们现在就去慈恩寺!”张宝儿也突然来了兴趣,想去慈恩寺走走。

    张宝儿话音刚落,却见斜刺里突然出来一人,华叔反应极快,腰间长剑蓦然出鞘,已指向来人的喉头。

    张宝儿觉得那人眼熟,猛地想了起来,笑道:“张顺,怎么是你?”

    此人正是那日张宝儿在狱中见到的那个小偷张顺,若不是他的积极配合,这长安城的小偷恐怕还不好除去呢。

    “大人,正是小人张顺!”

    张宝儿见他穿着一身衙役的服装,不由惊异道:“张顺,你何时成了衙门的差役了?”

    张顺看了一眼华叔,华叔将剑从他的喉头撤下。

    张顺躬身施礼道:“前些日子京兆府已经将小人录为贼曹,专门负责缉捕盗贼事宜。”

    张宝儿笑道:“周府尹这也算是知人善用呀!”

    张宝儿做了刑部侍郎,极力向李显推荐周贤继续做京兆尹,李显对张宝儿信任之极,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于是,周贤官复原职,继续做了京兆尹。

    张顺递过一个包袱,轻声道:“这是阿娘让小人专门送给大人的,她说大人您是好人,不仅还了百姓朗朗乾坤,而且还让小的迷途知返,大人您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张宝儿接过包袱打开一看,竟然是几双手绣的鞋垫。

    张顺有些羞赧道:“阿娘怕大人看不上,但这是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请大人一定要收下!”

    望着那细细地针脚,张宝儿没来由的一阵感动:“我收下了,张顺,记得替我谢谢你阿娘!”

    “唉!”张顺答应道:“大人,那我就先回府衙了!”

    张宝儿顺口问道:“对了,张顺,长安城的小偷现在还有吗?”

    “基本上绝迹了,小偷就那么点门道,只要有懂行的人在,他们也就无机可趁了!”

    张宝儿拍拍他的肩头道:“以后好好干,别让你阿娘失望!”

    望着张顺离去的背影,华叔嘿嘿笑道:“看起来这个张顺还真是个称职的贼曹呢!”

    张宝儿点点头:“能迷途知返已是不易了!”

    快到慈恩寺之时,张宝儿见一个年轻僧人也正朝着寺院走去,他的身后还跟进着几个泥瓦匠模样的人。

    张宝儿瞅着这僧人十分眼熟,便上前打招呼道:“这位师父,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那僧人一愣,看了张宝儿一眼道:“施主好眼力,几年前施主在敝寺住过一夜,那天便是贫僧为施主带的路。”

    张宝儿想起来了,当年张宝儿与侯杰跟进着陈松从乡下来长安,第一天便住慈恩寺,眼前的这个和尚便是给他们带路的那个小沙弥,难怪会看着眼熟。

    张宝儿笑道:“原来是故人,这也算是有缘!不知师父怎么称呼?”

    “贫僧普润!”僧人笑了笑道:“贫僧虽然久居寺中,可也知道些市井中事,施主现在可谓是贵人了!”

    张宝儿瞅了一眼普润:“你知道我的身份?”

    “贫僧有一次去采买物资,在西市见过施主风采,那些太监实在可恶,施主送他们去地狱也算积了德了!”

    张宝儿知道他所说的是上次杖杀宫市太监一事,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施主可是来还愿的吗?”普润问道。

    “那倒不是,我是来寻岑掌柜的,当年他也是住过贵寺的!”

    “原来是寻岑掌柜的!”普润点头道:“敝寺的僧人都认识岑掌柜,他在敝寺住的时日要长些。今日一大早,岑掌柜便到寺里来了,我出寺时还见过他!”

    说罢,普润朝着身后几人道:“你们跟上!”

    张宝儿看了一眼那几人问道:“他们是何人?”

    普润道:“前几日刮了一场大风,寺里几处庙檐皆有残损,弘智方丈吩咐小僧去请几个泥瓦匠来修补。谁知在半路上便碰上他们几人,他们装扮行头,包内全是泥瓦工具。我上前一问,他们正好是泥瓦匠,便与他们商谈议好了价钱一起上回寺了。”

    张宝儿笑道:“这么巧呀!”

    普润道:“看来是佛祖保佑我了!”

    几人进了寺,张宝儿找到岑少白,两人在寺里用了斋饭,聊了很久才离开了慈恩寺。

    刚出了慈恩寺,便看见普润急匆匆从寺中出来。

    张宝儿对这个普润有种说不出的好感,他笑着打招呼道:“这么巧?又见到普润师父了?”

    “啊?施主,您这是要回去吗?”普润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是呀!”见普润有些魂不守舍,张宝儿奇怪地问道:“普润师父,你这是去哪呀?”

    “我……我……有点私事!”

    “私事?”张宝儿疑惑不解,一个和尚会有什么私事?

    “那我陪普润师父走走吧!”张宝儿不管不顾地黏上了普润。

    “这……这……”普润有些抓耳挠腮了。

    “怎么?不方便吗?”张宝儿的好奇心更重了。

    “那好吧!”普润如同打了败仗一般垂头丧气道。

    普润带着张宝儿等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破落的宅院,院内有个妇人与一个壮实的男子正在争执着什么。

    那个汉子笑嘻嘻道:“三娘,你二狗哥来了,把猪拉出来吧。”

    那妇人把脸一沉:“今日请你来是吃肉的,不是请你杀猪的,猪自会有人帮我杀。”

    二狗闻言一愣:“谁?你请谁杀猪?谁敢帮你杀猪?”

    “是我!”这时,普润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跟在普润后面的张宝儿三人一听这话,不由愣住了:普润到这里竟然是来杀猪的?

    二狗一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死人了,三娘,你还真的请个和尚来杀猪啊!”

    普润冷冷道:“和尚怎么啦?和尚就不会杀猪吗?”

    “好你个秃驴!”二狗又气又恨地骂道:“你身为出家人,却帮一个寡妇杀猪,你自己说,犯了什么戒?”

    普润怒视着他道:“你欺负孤儿寡母,便是佛祖也要动怒。贫僧今天就是要破戒杀生,大不了不当和尚了!”

    说罢,普润取下身上的破布袋。

    三娘看普润两手空空,一把刀也没有,只好进屋取了菜刀出来:“师父,我家只有这把刀。”

    普润摆摆手:“不用,不用!杀猪不一定非得用刀才行的。”

    二狗在旁边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不用刀,难道你用法术?”

    普润瞧也不瞧二狗,从布袋里取出一捆绳索,淡淡地说:“咱们老祖宗杀猪,本来也用不着刀的。你不懂,就在一边看着吧!”

    二狗既羞又怒,喊道:“好,老子看你怎么杀!你若是不用刀就能杀,我二狗从今日起永不杀猪!”

    普润也不理会他,拿了绳索走到猪身后,把绳索往两条后腿上一缠一绕,使劲一拉,那猪便轰然倒地。

    普润又如法炮制,把猪的两条前腿也绑了。那头猪像个等待行刑的犯人,被绑得严严实实,除了两只耳朵能动,竟是丝毫挣扎不得。

    二狗看他露了这一手,不禁心头一惊。那头猪比牛小不了多少,自己一个人恐怕要费半天工夫才能下刀。没想到这和尚果然是个高手,顷刻间就把猪制服了。二狗虽然吃惊,但心中还是无论如何不敢相信,普润不用刀便能杀猪。

    见普润双手合十,对着猪念念有词。说了一阵,从布袋里取出一根二尺长的小竹管,一头已经削尖,看来竟是要用竹子代替******了。

    普润先用手在猪身上搓揉了一番,似乎在寻找下手的部位,突然猛地把手中的竹管往前一插,口中喊道:“中!”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竹管已应声没入猪身,只留寸许在体外,血从管口喷涌而出。

    那猪只发出一声哼哼,再定睛看时,居然已经毙命!

    二狗看到这儿,大吃一惊。他知道,今天自己算是撞上杀猪的老祖宗了!

    待猪血流尽,普润把竹管飞快拔出。

    二狗禁不住俯身细看,那口子又细又小,无半滴血迹。那猪闭目合嘴,一副舒坦自得的样子,像睡着了一般。纵是二狗杀猪无数,也不由得暗暗大叫一声:好厉害的手法!

    普润解去猪身上的绳索,吩咐三娘拿热水出来。他又从布袋里取出两片薄薄的竹片,一手各拿一片,立了个马步,气运丹田,猛地大喊一声:“淋水!”

    三娘一家忙把热水一瓢瓢往猪身上浇去。

    只见普润两手纷飞,竹片所到之处,仿佛风卷残云一般,猪毛纷纷飞落。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普润已把猪毛去得一干二净,就连最难处理的猪脑袋,也硬是被他削得一毛不剩。

    二狗直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此时他早已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情不自禁地喊出一声好来。

    普润脸不红气不喘,片刻也没有停歇,用竹片在猪肚皮上轻轻一划,伸手一掏一拉一扯,一副下水被完完整整取了下来。然后,他又用竹片在胸骨处来回划拉几下,猪身“啪嗒”一下分成了两扇。

    直到此时,普润才擦了把汗,喝了一口三娘递上来的茶。

    三娘感激不尽地说:“师父,剩下的让我们母子来做吧,我们还有把斧头,不用辛苦你了。”

    普润呵呵一笑:“不成,不成!你们拿斧头乱砍一通,骨头不是骨头,肉不是肉,倘若拿到集上去卖,肯定没人买你的。”

    说罢放下茶碗,拿起竹片,开始分割猪肉。

    张宝儿、岑少白与华叔在旁边看得出了神,普润手中握着的明明是小竹片,可在别人看来,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在猪身上随意切割,没有丝毫阻碍,如切豆腐般轻松自如。那竹片有时又像一条灵动的小蛇似的,在骨缝间伸缩游走,有些骨头之间看似不可能穿过的,竹片却像变戏法般穿了过去。

    不一会儿,大骨小骨、精肉肥膘、猪头猪脚……一样样被完整地取了下来。

    二狗直看得心悦诚服,又自惭形秽。一头如此巨大的猪被普润切好,居然看不见半点骨屑肉末,骨是骨,肉是肉,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普润擦了把手,冲二狗笑道:“如何?”

    二狗满脸通红,低下头道:“师父真是杀猪的老祖宗!我没话好说,服了!从明天起我便永不杀猪!”

    说罢,掉头便走。

    “慢着!”普润喊住他,大笑道:“你不杀猪,别人要吃肉怎么办?我看你倒不必改行,只要你以后不要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就行了!既然来了,吃点肉再走不迟啊!”

    二狗哪还敢留下吃肉,飞也似的跑了。

    张宝儿这才得出空来,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普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贫僧说了施主可得为贫僧保密呀!”

    张宝儿点点头。

    原来,这三娘是个寡妇,丈夫去世后,独自抚养两个儿女,孤儿寡母,处处艰难,事事受欺。

    去年,三娘含辛茹苦养大了一头猪,一家人都指着它换钱呢,就连过年也没舍得杀猪。

    前些日子三娘急着用钱,便想杀了猪换些银子,可约好来帮忙杀猪的屠户却不见人影。三娘只好又跑到集上去请,那些屠户却都支支吾吾,推说走不开。

    这时,一个叫二狗的屠户挤眉弄眼地朝她喊:“三娘,要杀猪吗?要不要我二狗哥帮忙啊?”

    三娘回过神来:怪不得别的屠户都不肯答应,原来是二狗从中作梗!

    这二狗本是附近的一大恶人,他也是屠夫,长得人高马大,满脸横肉,一把******时常带在身边,动不动就拔出来,别人凡事都让着他三分。

    二狗看上了三娘,不料三娘坚决不从。他恼羞成怒,扬言要给三娘一点颜色瞧瞧。谁想到,他居然想到在这事上报复起三娘来。

    当下,三娘恨恨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怒道:“我就是去请个和尚来杀猪,也不要你帮忙!”

    回来后三娘望着那头肥猪,不禁哭出声来。自己一个弱女子,儿子又只有十岁,哪能杀得了这头猪?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先养着了。

    那二狗却不断纠缠于她,三娘知他别有所图,仍说道:“我就是去请和尚杀,也不要你帮忙!”

    可那猪越长越大,跟头牛似的,别说他们孤儿寡母,就算是寻常屠户,没几个人,恐怕也放不倒。

    三娘思来想去,把心一横,决定自己杀猪。

    打定主意,三娘到厨房拿了把菜刀,儿子抱了把斧子,女儿也捡起一根柴火,一家三口向着猪圈杀过去。

    一家人把心里的悲苦愤恨全冲着那头猪去了,刀棍齐下,没头没脑便是一顿乱砍。

    那猪也不是吃素的,脑袋吃了一菜刀,屁股挨了一斧子,后腿又中了一棍,暴躁不已,怒叫着一头撞出猪圈,朝着院外狂奔逃命。

    三娘一看傻了眼,这下如何是好?

    怔了半晌,举着菜刀斧头去追。

    正巧普润路过,也不知怎的,那猪就被他治住了。

    一见普润,三娘忙道:“师父,这猪是我家的。”

    普润怔了怔,打量打量他们一家三口,又瞧瞧地上的猪,似乎明白了,哑然失笑:“你们要杀猪吗?咋这样杀法?怎么不请个人帮忙呀?”

    普润不问还好,一问,刺到了三娘的苦处,三娘不由得眼眶一红,便哭哭啼啼地诉起苦来。

    普润双手合十在旁边听了半天,眉头渐渐拧成一团,突然一跺脚喊道:“可怜!可恨!那二狗也欺人太甚了!”

    三娘哭诉了一阵,心中好受多了,拜谢过普润,要把猪赶回去。

    普润沉吟半天,忽然喊道:“女施主,你把猪赶回去又如何杀得动?”

    “我也不知道……”三娘抹泪道:“只盼着把猪放倒,砍得一块是一块,管不了了。”

    普润摆摆手,冲地上的大肥猪拜了一拜,笑着道:“猪啊猪,我本以为你有灵性,特地跑来求我庇护的,谁知却是来找我超度的呀!也罢,我便答应你,送你去极乐西天吧!”

    三娘一听,都傻了,莫非他要帮我们杀猪?这和尚怎么能杀生呢?

    普润对三娘说道:“我先帮你们把猪送家去,明天我去替你杀猪。女施主不妨去请那二狗来吃肉,别人怕他,我可不怕。我要让他看看,天下不是只有他会杀猪!”

    三娘一听,又惊又疑,结结巴巴地问:“师父,你要帮我杀猪?可你是出家人啊,怎么能让你杀猪?”

    “无妨,无妨!”普润哈哈大笑道:“放心吧,我出家前也是杀猪的,手艺没丢!”

    三娘又惊又喜,想起自己曾对二狗说过,哪怕请和尚杀猪,也不要他帮忙,没想到居然成真了!看来,这都是天意。

    三娘急忙谢过普润,又为难地说,自己家里除了手上这把菜刀,什么也没有。

    普润哈哈一笑,冲她挥挥手:“不要紧,我有!”

    三娘回去后,果真照普润的吩咐,跑到集上去请二狗吃肉。

    二狗一怔,随即嬉皮笑脸地一口答应:“好好好,明日一定去三娘家!”

    第二天一早,三娘起床便烧好了一锅水,等着普润来。

    过了一会儿,二狗哼着小曲先到了。这家伙会错了三娘的意思,以为三娘是请他来杀猪的,不好意思明说,就用这个当借口,因而把全套杀猪的行当都带上了,挂在屁股后,一路叮当作响。

    后面的事情都是张宝儿亲眼目睹了的。

    ……

    听罢,张宝儿正要说话,却见三娘把烧好一大盘肉端了出来,邀请普润道:“师父,你今天猪也杀了,戒也破了,不如连肉也吃了吧!”

    “吃!”普润一拍大腿喊道:“我从小就杀猪,一生丧在我刀下的生灵不计其数,后来我自感罪孽深重,所以才想出家弥补我的罪过。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直到昨天遇到女施主才想通了。我杀猪让别人吃肉,就是替人承担罪孽,正合我佛舍身喂虎的精神啊!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普润感叹两声,坐下夹起一块肉扔进口中。

    ……

    出门的时候,普润转过头来,张宝儿不等他说话赶忙道:“我知晓了,会保密的,你放心!”

    普润冲张宝儿点点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